那天下午,Kandor家男斥候衍生的鬧劇結束之後,費爾席克總算安穩地睡了一覺。威廉一直到確定徒弟已經離開格禮浮家才敢出房,嘴裡碎碎唸著髒話,中間費爾席克醒來幾次,威廉都沒把釦子全扣的衣服換下。
「……原來你恐同嗎。」
「誰恐同啊!」威廉怒吼。
「那你幹嘛被摸一下反應就這麼大。」
「因為他是智障!」威廉明怒氣沖沖:「哪有人突然撲上來摸你腹肌,還研究腹肌有沒有歪一邊!那根本不是一下,噁心死了,難道你都沒感覺!」
「……怎麼可能。」
「就是這樣,馬的!」
「但你也太誇張……」
「那我把他叫回來,讓他好好研究你的腹肌。」
「白癡!」
傷已經好得差不多,威廉趁他入睡後做最後一次高級治癒術,以至於半夜醒來的他神清氣爽,精神意外的好。因為情況趨於穩定,威廉當時已不在房裡,費爾席克估計他在客房。
數一數,叨擾格禮浮家已滿三日,由最初的傷勢比照如今的復原情況可以看出速度極快,如果沒有意外,費爾席克希望明天就能回家。北黎基忒的傷雖然沒自己嚴重,但他有威廉照護,北黎則只靠藥水,儘管威廉這兩天有到奧修幫忙檢查,身為哥哥當然認為必須親自治療才能安心。
他替自己下基礎治癒術,重拾重傷之後第一次使用魔法的感覺,還滿順手。
「得去跟那傢伙説一聲……」
估計威廉還沒睡,費爾席克出大廳往客房走。他敲敲門,果然看見威廉開著燭燈,桌旁是一杯酒,正悠哉地靠著床頭看書。
「怎麼?這麼晚。」威廉詫異地抬頭望他,見他精神不錯,很開心:「你看起來全好了。」
「嗯,差不多。」他走進房,拉張椅子在威廉放酒的桌旁坐下,隨手摸過水晶酒杯也替自己倒威士忌:「我打算明天回去。」
「好,反正你魔力恢復,看起來也沒什麼大礙。」威廉放下書,費爾席克明顯想找人喝酒,威廉索性陪他:「之前跟你提過到名人之屋拿馬戲團內幕,約個時間吧。」
「我都可以。」
「那就後天上午?我想明天你沒空,要應付家裡那群關切你的人。但拖再久也不好,馬戲團的事情適合速戰速決。」
「……那又為什麼拖到現在,你在等我傷好?」
威廉本來拿起酒杯,動作停了停:「廢話,只有我們家,恐怕贏不了。」
「兩家就能贏?」
「不曉得,但無論如何一家的力量絕對不夠,所以至少得等你復原。」
費爾席克煩躁地將杯中威士忌飲盡:「你大可去找朱涅考或其他家族。」
「我知道你想親自報仇。但若你反悔,明天一早我找朱涅考合作。」
「……不,我要去。」
威廉一聲輕笑:「雖然酒裡沒有阻礙藥效的成分,大傷初癒也別喝太多。」
「你管我。」
費爾席克又飲乾一杯威士忌,有點像跟威廉賭氣。威廉莫名,替他注入酒液:「我問你,你知道自己喝醉酒以後的情況?」
「……什麼?」不懂威廉何故突然詢問,費爾席克愣瞪著他。
「你應該知道自己的酒量吧。」
「那又如何,你想說我沒有你好?」
「不是,我的意思是,你知道自己喝醉後會怎樣?」
「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,喝酒就喝酒,你廢話真的很多。」
「好吧好吧,不討論這件事。」
從費爾席克的喝法,威廉知道他今天鐵定又要以喝醉作結,乾脆下床拉了另一張椅子:「你坐床上,我不信你胸前的傷坐硬挺的椅子不會拉到。」
説是這樣說,威廉只是覺得他很難把醉倒就睡的費爾席克從椅子搬到床上,乾脆讓他一開始就靠床還比較省事。
費爾席克沒拒絕,反正與木質相比他本來就喜歡柔軟的材質。換位子後,威廉替兩人重新倒酒,費爾席克問起有關家裡的事。
「路爾他們還好吧。」
「還可以,傷最重的北黎已經完全康復。除馬戲團外你們家經手的幾件任務,我詢問過,艾爾亞勒和卡克照你們家平常的模式外出執行。王宮遭到入侵,官方自然封鎖消息,我們兩家又沒人講,所以沒人知道你出事,我連跟塞勒涅家也沒提。」
「是嗎。」
「總之都壓下來了,等你回去也無需應付沒必要的試探。另外,路爾表示想來接你。」
「……你怎麼回?」
「我說預計你明天就能回去,但沒講確切時間。」威廉頓了頓:「也有叫他不用跑這一趟,免得你擔心。我說反正有事情要去托勒第,順便送你一點也不麻煩。」
費爾席克凝視著他,又把琥珀色的酒液飲畢:「謝謝。」
「什麼?」威廉錯愕。
「……謝謝!」費爾席克稍微加大音量,不甚開心:「少跟我裝沒聽到!」
但威廉的表情一點也不像裝傻,滿臉不解:「謝什麼?」
費爾席克又喝去一杯酒。他煩躁地見威廉來不及幫自己倒,乾脆搶去酒瓶:「豬腦真不是說假的,當然是謝這幾天!所有的事!」
威廉看著他,直到費爾席克又灌兩杯酒,才總算猜到他今晚心情起伏的源頭:「我懂了,難怪找我喝酒,我還想這三天哪有事情能讓你心煩。」
「什麼煩不煩,看到你我就煩!」
「不能怪我納悶,你會找我喝酒一定有理由。從剛才猜到現在,原來是道謝不曉得怎麼出口?」用戲謔的語氣掀了費爾席克的底,威廉好整以暇地把費爾席克臉紅看入眼裡。至今認識已屆五年,就連喝醉雙頰依然維持膚色的朋友,只有當說中他的心事才有這種有趣反應。
「耍我嗎,管我為什麼找你!」
「哈,那當我沒說。」威廉讓費爾席克把所剩不多、威士忌瓶中的液體在他杯裡傾注完畢,接過空的酒瓶,起身去拿同樣年分跟酒廠的酒。等他回來順暢地拆開包裝拔去軟木塞,費爾席克的酒杯又空了,他替雙方重新注入新酒。
雖然屬於同樣年分廠牌,剛開的威士忌較之前一瓶酒味更濃,也更香,威廉喜歡琥珀色液體帶茉莉和洋瑰的芬芳,還有少許木味與果味。入口之後,唇齒醞釀的層次變化豐富度不減,甘醇沉潤。他明白費爾席克也喜歡同樣的味道,兩人認識不久威廉便在科茵福羅的食品商人嘉美由那,遇到費爾席克與他搶購最後一瓶波伐酒廠命名為「萬花筒」的威士忌,也就是現在正喝著的同一支。
「還有,咒師名人的事。」費爾席克握著酒杯,這回喝得沒剛才急,他也曉得上一瓶威士忌開的時間較長,酒味較淡,這瓶新開的相對味道濃烈,所以先細聞才送到嘴邊,儘管依照威廉的觀察,他肯定這傢伙無需幾杯就會全醉。
「西恩嗎,怎麼。」
「我不記得他叫什麼……但總之很抱歉。」費爾席克音量比剛才那句道謝小聲,想了想,把威士忌喝去一半,伸手抓著威廉:「還有,很抱歉醒來以後沒立刻想到你可能做的事,直到跟我提,我才驚覺得罪馬戲團卻能安然待在立普圖衛很奇怪。總之……」
「……你別誤會,我和西恩的事與你無關。」威廉皺起眉頭,別開費爾席克的手,好比若不注意費爾席克就會趁機抓住他言詞裡的破綻:「你的意外只能算契機,就算克魯克斯沒出事,格禮浮早晚也會歸於首席咒師之下。」
「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,反正你這人永遠有一堆理由。」
費爾席克又灌去一杯,因為威廉避開,他沒再碰觸威廉,但納悶的心情未解。
「還是那句話,你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,沒必要為我得罪林頓男爵,去看過札肯監獄或死者之地的人,多少曉得那傢伙做過什麼……」
「所以,無須再對手段骯髒的統治者假以辭色,我的心情輕鬆許多。」
費爾席克觀察著威廉的表情,總覺得自己很難分辨狡猾的斥候心裡的真正情緒。令人挫折的是,他卻被威廉掌握得很徹底,徹底到受傷之後威廉居然能夠控制他身邊所有狀況。雖然面子上因為掛不住而不肯承認,另一方面又讓他心情安定許多。從十八歲到現在,作為克魯克斯當家這麼多年,費爾席克從沒有過能完全卸下重擔的三天。
酒精的後勁悄悄衝上腦門,先前由於煩躁連續灌了七、八杯酒,儘管本來就沒有避免喝醉的意思,費爾席克不免認為自己的確喝得太急。
「剛才突然談到酒醉什麼的,因為你早就料到?」
「料到什麼?你今天說話一直去頭去尾。」
「哼……我本來就這樣。」
費爾席克沒再追問,又灌了酒,視線有點模糊。他把枕頭抓在胸前,看了威廉一眼,將空酒杯擺到桌上,但沒馬上放開。
「所以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……」
已經類似喃喃自語。先前的發言至少都明確地衝著威廉講,這句倒像說給心中的疑惑。威廉把酒的手停了片刻,才把威士忌送往唇邊。
「因為是朋友啊,你有多少認識五年的朋友?」
得到這般回答,費爾席克露出笑容。他並不是很快回覆威廉的反問,儘管他的答案當下已在腦海成形。
「……的確不多。若不是你先前把路……路爾耍得團團轉,我才不會看你不爽。」
威廉的雙眼微微瞇細,若有所思地望著他,然後只替自己的酒杯斟酒。費爾席克並無發現他的酒杯已空,鬆開握杯的手,迷迷糊糊靠著胸前的枕頭。
「對路爾的事我很抱歉,只能說有些事情變了。總之,我不會再對他那樣。」
「……不要提他的名字。」費爾席克發著牢騷:「你那鬼口音……唸他的名字真的好聽,所以不要故意……」
威廉露出苦笑:「一開始是好玩才會開他玩笑,但我說,有些事情變了。」
「誰知道你這話什麼意思……」
威廉斂下眼,動作自然地湊近費爾席克。
「和你問為什麼為你做所有事,同個意思。」
費爾席克究竟有、或沒有聽到這句話,威廉不敢肯定,但就算聽到,威廉相信醒來的對方也不會記得。克魯克斯家斥候喝醉的反應總是固定,發牢騷,喃喃自語,然後陷入沉睡,對於醉酒之後的事一概不知。
費爾席克靠著枕頭的重量逐漸增加,隨著睡意加劇,枕頭無法支撐他全身,費爾席克靠到威廉身上。威廉輕輕將他推往床上舒適的位子,替他拉妥涼被。
「所以,到底是……」
比之問句更接近轉側間的囈語,費爾席克沒什麼意識的抓著威廉,掌心的溫度貼著威廉的手臂,讓威廉一時無法順勢起身。威廉維持同樣的姿勢凝視費爾席克片刻,身體俯低靠近費爾席克的唇,但他沒有任何更進一步的動作,一陣子後,又坐起來。
他別開本來盯著費爾席克的視線,伸手抓酒杯送入嘴旁,飲畢後扭開威士忌瓶,注入比平常純粹喝酒還多上許多的酒液。
「我不喜歡這樣。太狡猾了……費爾席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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